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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 乐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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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温

【首发链接:http://cache.tianya.cn/publicforum/content/no16/1/88316.shtml

  我从楼梯上跳下来,想起外婆,想起曾经门前的黄角树;想起窗下的车流,

横道线,随街叫卖的盐茶蛋;想起横道线对面十一楼的姑娘,和压岁钱,我想起
外婆。

  乐温,是外婆告诉我的,外婆告诉我,她老家在那个地方,外婆不说长寿。
年轻的外婆也是早起的,天还没亮,就从自家出门,沿着长寿湖往西走出不远,
饶过一座年久失修的破庙,当然,这是我杜撰的,但我可以打赌外婆家的土地就
在那里。外婆家是地主,但家境不好,外婆的童年很淡,没上过学,所以不识字,
后来认识的几个字还是在扫盲班学的。外婆总说自家的土地是最好的,养活了那
么大家子人。那时阳光里没有搀杂半点忧伤,草叶上少见露水,年轻的外婆在小
山坡上割猪草,晒太阳,或是在地里为抽鸦片的祖祖种植鸦片,这日子只维持了
很短的时间,祖祖就死在鸦片上,外婆被迫独自一人到重庆找娃娃亲的外公,便
一直住了下来。在重庆的日子外婆很少说起,能够想象的到是生儿育女,直到我
也出生了,外婆才停下来,躺在竹椅上打盹或是整理家务,眼神里蕴藏着星斗和
露水,她是我的外婆。

  郑恒在澳洲给我写信,从太平洋上空姗姗来迟。三年前,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那时他和我在街上醉酒,满眼血丝神情沮丧。大概是冬天,情况在如今已难以言
明,郑恒在暗处的小巷子里呕吐,我蹲在墙角保持清醒,过不去了,不能再这样
下去了,你们他妈的都不让我过下去了,我记得他对我大吼,随后又从小巷子里
出去。他每一次在街上醉酒总是激动,腔调变的高亢。

  而后一年,他留学去了澳洲,剩下,我一个人,渐渐有些怀念空气中突然变
的高亢的声音。这是我收到最遥远的来信,信中写道东海岸的旅行者,大货船,
十磅重的海虾,金发热情的姑娘,歌剧院和总是很悲伤而忙碌的原住民。还有满
是植被覆盖的群山以及丘陵,照片上的他正站在那里,对着前方大笑,仿佛第一
个登上这片大陆的航海者,充足的阳光照在他身后,金灿灿的,我也开心极了。

  唯一令人不快的事情出现在信末中段,他说前些日子隔壁的日本留学生被发
现死在家里,快一个星期了,死因是吸食过量的安非他命。他说那个人他也认识,
老是背着双肩背包胡乱奔走,相貌老实,他说怎么也想不明白他就这样死了。随
后他捏造了几个理由,又把话题岔开了,最后他向我谈到未来的计划,他说还会
去加尼福利亚,伦敦,佛罗轮萨,他望,雅加达,一长串的地名,他说有生之年
一定要去一次,而我还没到过乐温。

  盛夏的风沙总是来历不明,使人落泪。让我想起这句话的场景是一群年轻人
在露天聚会,灯光昏暗,碎瓶子和酒精洒满一地,我看到一个女孩坐在草地上的
帐篷里,看着手机发呆。那是一个拥有秀美长发的女孩,她随意靠在帐篷的金属
支架上,身体微微有些倾斜,秀发和星辰的光芒交相辉映。我很难看清她的眉眼,
但这丝毫不影响画面的美感,我开始有些激动,喧闹声越来越大了。我满腹心事,
却无话可说。

  女孩注意到我,微微一笑,我挨着她坐下。年轻的人们继续狂饮,大声交谈,
从各式各样奇怪的自身经历过的聚会到贞洁,从莫斯科红星广场上的婊子到年迈
无法下床的母亲,每一个描叙者的表情都善于变化,时而高昂,时而忧郁,他们
饶着草地不停的交谈,像要一次把一生的经历统统都交到你手上。

  远离外婆的日子,我读了萨德和凯鲁亚克,我厌倦了多年来骨子里的伪善悲
凉。我满是迷团的青春充斥的谎言与傲慢,我抛却了,我爱上那些疯狂和热情的
生活,他们使我坐立不安,来来往往,我正一步步靠近蜿蜒的生命长河。

  露天聚会一直持续到凌晨五点,草地上睡着疲倦而满足的年轻人。路旁的车
辆陆续多起来,偶尔的一个急刹车会带来刺耳的声响和几句怒骂,但没有谁在乎
这些。天空渐渐显露出一丝光明,四周更加安静,女孩在我的身旁打起哈欠,我
问她累不累,需不需要休息会儿;我已经休息够了,她是这样对我说的。

  此时苍绿的草地上已经有些湿润,小虫子尽力在其间跳来蹦去,女孩和我同
时注意到这些好玩的虫子,她揉了揉眼睛后站起来,在整夜未歇的路灯的照射下,
女孩的影子被拉的很长,一直延生到了公路外面,她年轻的身体弯弯曲曲地印在
柏油路上,她站的很直,一辆崭新的雪佛莱轿车呼啸而来,从她被抽象的影子上
掠过,而她神情认真的看着小虫子,头也没回。我想说的是我的外婆,她年轻时
干净而富有力量的身体现时已裹满风霜,这一切都遗失在了乐温,我要到的地方。

  郑恒是在夏天离开的我们。整件事情来的太突然了,最后一次见面是在他家
里,他说,我后天就要去澳洲了,要冬天才能回来。实际上他冬天并没有回来。
我们很少见的没有喝酒,那天晚饭后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我和他还有曾,和
一大群人,我们在他的房间坐着说笑,直到凌晨一点,我们下楼随意吃了点东西,
各自回家。我和曾站在路边等出租车,从我旁边一闪而过的人溅起泥水到我鞋上。

  他去澳洲后几个月,曾死了。以前说过的话再没有机会兑现了,被提前燃尽
了。郑恒得到消息是在两天后,在一个抹着蜂蜜的黄昏,我和另一群人目睹曾是
如何被提前燃尽了。郑恒接到电话时明显太过吃惊,在时差里赶不及悲伤,我们
停顿了快一分钟,他用我再熟悉不过的那种高亢而低沉的声音说我知道了,照顾
好他妹妹,接着挂了电话。我不得不试着取消了一些可耻的惯性,比如借钱与强
制性怀念。我想我或许到过乐温,和郑恒,还有曾。我们在乐温狭长的土地上奔
跑,我年轻的外婆在向日葵下等着我们,一同前来。

  大概八点的样子,阳光已然有些刺眼,躺在草地上的人开始陆续起来,或用
衣服蒙上眼睛。女孩在我身旁接了一个电话,说要走了。我小时候被寄放在外婆
家里,必须在八点之前赶到学校,路途不算遥远。

  我在院子前跟外婆说我要走了,等外婆给我几块零钱,有时候不会那么顺利,
我就坐在院子的石凳上发呆,让外婆哭笑不得,在我长大后才意识到这真是个该
死的孩子。事实上我的童年充满生趣又龌龊不堪,我从小就胁迫,瞒骗,伤害了
那么多人,这是我日后最懊恼的事情之一。

  女孩说我要走了,然后翻越隔栏走上公路,我看到四周年轻的脸上挂满笑容,
疲态尽去,路边停着的几辆汽车满身狼籍,女孩已经走出很远,我把快烧完的烟
头掐灭,又一个早晨来临了。

  郑恒,曾,以及独自走上公路的女孩,他们都不知道在离重庆不远的地方,
有片湖水斑斓的土地住着我年轻的外婆,这是我要抵达的乐温。而远离她的工厂
是多么让人激动,多么激动人心的丑陋,肮脏。

[ 本帖最后由 RachCooL 于 2008-9-6 19:06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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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RachCooL 金币 +12 证实原创非首发。 楼主记得以后如果是非首发 ... 2008-9-6 19: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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